开元寺龙耳石瓶
唐开元二十六年(738年),朝廷诏令天下,创建开元寺观。州郡奉命大兴土木,营建开元寺、开元观。或将已有的寺观扩建,改名为开元寺、开元观。
漳州开元寺的前身建于唐嗣圣年间(684年),址在漳浦县,原名称无考,至开元奉诏改名为开元寺。唐贞元二年(786年),漳州州治由漳浦迁龙溪桂林村(今芗城),贞元十七年(801年),李登任漳州刺史,奏移开元寺于登高山(今芝山)南麓。
雄冠全闽的佛寺
佛教传入中原之初,信徒摹仿古印度供佛方式,即在崖壁凿窟为寺,如云冈石窟样式,后逐渐发展为围绕佛塔建寺,如五台山样式,或以佛塔为寺,如南传佛教的塔寺样式。到隋唐,佛寺逐渐汉化,形成伽蓝七堂的规制,如漳州南山寺,在中轴线依次坐落有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戒堂、藏经阁、塔院。
漳州开元寺建制恢宏,选址郡城的风水宝地,即芝山的正南山麓(芝山东麓,于五代时期建净众寺,芝山西麓,于南唐建法济寺。此是后话),兴建汉传佛教大寺院,其规模雄居诸州寺院之冠。寺院建筑群布局沿中轴线设有山门、正殿、藏殿、法堂、戒堂、方丈碧玉堂、大圆觉海堂、应真阁、千佛阁、鲸音阁、御经楼、咸通塔(经幢)等等(大致沿今芝山大院中路由南向北依次排列),两侧为庑廊和斋堂禅房。
漳州开元寺不仅是建筑规模庞大,而且藏有珍贵佛典及珍稀宝物。寺内原有唐明皇铜像,又有金宝牌、金宝轮,皆御赐之宝。宋太宗御书经疏一百二十卷,宋仁宗篆书“明堂”二字、飞白书“明堂之门”四字。诗云:“铸金像出开元末,检玉书藏景德间。”运使蒋之奇诗:“铜像何年铸,金身近代修。梁间馀旧志,从愿刺南州。”从诗句中可知,五代时期,漳州刺史留从愿曾重修开元寺。并明确记载唐代时,漳州开元寺已经有了《开元寺志》。
开元寺香灯租碑拓本
唐会昌五年(845年)四月,唐武宗诏令全国范围内展开全面毁佛运动。僧尼不论有牒或无牒,皆令还俗;一切寺庙全部摧毁;所有废寺的铜像、钟磬悉交盐铁使销熔铸钱,铁交本州铸为农具。义中和尚就是在这一年离开芝山开元寺,遁入九层岩草创三平寺的。不可思议的是,唐武宗在灭佛当年即暴亡。唐大中元年(公元846年),宣宗即位,大赦天下,宣宗“乃下诏有会昌中灵山、古迹、招提弃废之地,并令复之,委长吏择僧之高行者居焉”。宣宗采取一系列果断措施,迅速纠正武宗灭佛的不良后果。大中三年(849年),漳州刺史郑薰奏请朝廷,为褒扬义中和尚矢志传法的修行,准予“广济禅师”的封号。邀请义中和尚回开元寺主持重建工程,并重振弘法道场。
高僧辈出的道场
漳州自古称“佛国”,自唐迄元,境内寺院大小至六百余所。漳州开元寺并非徒有虚名,历史上曾造就众多高僧,这里仅列举《漳州府志》中明确记载的四位高僧:唐代义中禅师、宋代从谦禅师、明代樵云禅师、本源禅师。
开元寺石构残件
义中禅师(三平祖师),义中,俗姓杨,原籍陕西高陵县。其父入闽任福唐(今福清)县吏,唐建中二年(781年)正月初六,义中出生于福唐县衙。从小不食荤腥。十四岁出家,二十七岁具戒为僧。宝历中(825-827年)结庵开元寺,旁请法者三百馀人。会昌五年(845年)汰僧,乃入三平山,创建三平寺。大中三年(849年),漳州刺史郑薰奏号“广济禅师”。咸通十三年(872年)十一月初六圆寂于三平寺。
樵云禅师(龙裤祖师),俗姓郭(一说周氏),名真常,海澄人。年少入漳州开元寺为僧,后离寺到歧山隘口结庵,白天为路人施茶,夜间诵经修行,后辟建石室岩。万历庚子(1600年)到宁德支提山辟支岩,在说法台下结茅,迎候大藏经,苦修三年。经乡绅诚恳请求,创建碧芝岩,并在此修行十多年,期间游访普陀山、五台山、天台山、曹溪等道场,奉送藏经回开元寺庋藏。樵云禅师以卓越的修行,得到万历皇帝御赐紫衣。樵云禅师一生披荆斩刺,攀崖面壁,山疏蕙糜,独创两处禅岩,十几年间读经苦修,并迎送藏经入祖廷供养,获赐紫衣,当之无愧。
漳州开元寺高僧义中和尚在逆境中,舍生传法,克服千辛万苦,创建三平寺,使开元寺的法脉绵延不绝。三平寺蒙义中大禅师大德修行之福,一千多年来名闻遐迩;从谦禅师在石壁山(今云洞岩)辟谷成仙,留有“师谦洞”遗迹,给云洞岩增添禅风道骨的灵韵;樵云禅师创建宁德碧芝岩、漳州石室岩,这几处高僧禅修地,早已成为名胜,吸引四方信众朝圣。而其祖庭漳州开元寺规模列八闽诸州之冠,现在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这样的现状实在令人婉惜不已。
儒释交织的宝地
历史上,开元寺长期拥有数量巨大的寺田寺产,管辖的庵院达九十六所。在宋代,“举漳州之产而七分之,民户居其一,而僧户居其六。”即使到了明代,其财产占仍据全州总财产的一半还强。旧志书记载:“闽自王审知以来,寺院半民家,定田爲三等,择其上者以与僧,盛可知矣。”由于开元寺财大气粗,影响力大,宋代管理佛教事务的僧纲司就设在开元寺内。
开元寺盘据风水宝地,并且坐拥海量的财产,信众遍布士农工商。这样的情形,令宋代知州朱熹及历代秉承朱子理学的地方官员与儒生等大为担忧和不安。朱子的得意门生陈淳认为,风光名胜用来作为学校场地最为合理,可惜被寺院占据。“登高在乾,其形雄伟秀杰,为诸山之冠。惜其下以浮屠镇之,浮屠无父无君之教,非圣世所宜容。而所谓开元寺者,又非圣朝创建,特有唐之陋俗,而五代之所沿袭。移之他所,有何不可?”陈淳不惜笔墨大书《上赵寺丞改学移贡院书》,建言将登高山上的寺院改作学校,以崇儒重道。朱熹知漳时,发布多道移风易俗的政令,关闭以礼佛为名的私自聚众场所,禁止四十岁以下的女子出家为尼。这一系列措施,目标明确,直指僧堂,大刀阔斧地切断僧俗之间似是而非的联系。闽南地区盛传朱文公与开元寺恶僧斗法的民间故事,是有其历史依据的。宋代知州朱熹及历代秉承朱子理学的地方官员与既得寺院利益的僧人之间的较量,一如既往地进行,山上的书院与寺庙成犬牙交错状此消彼长。
开元寺石构残件
宋末,文天祥(1236—1283年)率官军与元兵周旋于汀州、漳州一带,作有《驻师漳州夜宿开元寺》:
天涯有事恼寒宵,欢喜名蓝转寂寥。
满目风烟迷法界,极天榛莽乱渔樵。
包胥谩向秦廷乞,宋玉谁怜楚岫招。
海国孤忠凭一旅,还祈佛力佑清朝。
宋末,开元寺毁于战火,唐明皇铜像及宝物失踪,御书经卷化为灰烬。元元贞中(1295年—1297年)重建开元寺时,将西湖畔的净慧寺(罗汉院)并入,取名“开元净慧万岁禅寺”。此时的寺产为苗米一千五百五十石。
明洪武年间,朝廷大量消减佛寺道观,拼的拼,裁的裁,漳州众多寺院被取消,只保留开元、法济、净众、龙山、南山五座寺院,合称“五禅”,开元寺以其雄厚资质,居“五禅”之冠。当年在开元寺山门立“紫芝峰”石匾。
清同治三年(1864年),太平天国李世贤部攻占漳州,郡城及属县官署寺庙几乎全被战火焚毁。开元寺被太平军残部焚毁,残存石件或湮没地下,清官府随后在开元寺残址上修建试院、考棚。当年清总督左宗棠奉命围剿太平军,两度驻扎漳州,当地官员请其题写柱联。其联句云:“经始问何年,果然逃墨归儒,天使梵王纳土;筹边曾此地,大好修文偃武,我从瘴海班师。”
光绪三年,知府沈定均增建外棚。清末朝廷废科举,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试院改为漳州府中学堂,由此,漳州第一所新式学校在芝山诞生了。
民国时期,遗址改建成为兵营,后又为驻闽绥靖公署。
开元遗珍今何在
开元寺留下遗物有咸通塔残片(现存漳州市博物馆),其他零碎残件如碑刻、柱础等石构件散布于市府大院及一中校园、市医院等建筑物之间。
咸通塔,是开元寺众多经幢之一,上刻《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唐咸通四年建,建州参军刘镛书。结法遒劲,有晋人风致。漳南金石刻文,此爲其冠。历任漳州官吏,以持有咸通碑拓本为荣耀,郡人遂摹搨盛行,清初鸿儒顾炎武评为“天下第一经幢”。清同治三年(1864年),太平军烧毁开元寺,咸通碑受到重创,刻满经文的主构件碎为数块残件,后被民间人士收藏,民国初建漳州公园(后改名中山公园)时,残件主体拼合成八棱柱体,立于园内供游人观赏。“文革”中,咸通碑八棱柱体残件再度被毁,现仅数片残件存于市博物馆。漳州市图书馆于2000年将民国时期黄仲琴教授拓印的经幢拓片影印出版,由省文史员黄超云先生作序及注解。
开元寺僧堂碑
开元寺僧堂碑,市医院宿舍区遗存一通开元寺残碑,现残高134厘米,宽50厘米,厚约13厘米。碑额抹角,浮雕虬龙,碑沿平雕如意云纹。所幸碑题、碑文首句均清晰可辨。碑题是:“漳州府开元寺僧堂记”。正文首行:“漳州郡治旧在漳浦梁山之下,漳水出……”;第二行:“宫宇恒产居民间之半,山水明秀者。多……”;第三行:“……如蛟龙震踔,虎凤翔跃而后……”;第四行:“……考亭□夫子曾守漳,读书于是……”。这是开元寺存世的有确切标识的稀有物证。碑文中“宫宇恒产居民间之半,”之语从侧面印证了志书对开元寺“建制恢宏,其规模居诸州寺院之冠。”的评价。
东井,在开元寺东井,是漳州城水质最上乘的深水井,泉号第一,名东冷泉,深可十丈,简称东井。
开元寺香灯租功德碑,近日,芝山大院工地出土若干石构件,其中有一通残碑,碑额是“太守楊公清理開元寺香燈租功德碑記”,立碑时间是明天启元年(1621年),残篇计581字,内容是官府清理开元寺寺田财产后的结论,并附清单。这是讫今出现的信息最丰富的开元寺文物。
泉潮之间唤开元
漳泉潮三州都有开元寺,尽管三州开元寺的前身各有不同的来历,但是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同时奉诏更名为开元寺。泉、潮两州开元寺原址保留至今。而当年雄冠全闽的漳州开元寺,却销踪匿迹多年。虽然如此,漳州开元寺还是留下许多美丽的故事,还有珍稀的文物。漳州中山桥南端,有一圆形水潭,老名“钟坑”,这个“钟坑”就与开元寺有关。
话说很久以前,溪北的开元寺和溪南的南山寺遥遥相望,每天早晨,南北两大寺院的钟声此起彼伏,很是默契。一到夜晚,开元寺的铜钟就会飞跃南门溪,与南山寺的铜钟相会。第二天黎明时分再悄悄飞回开元寺,开始新的一轮二重唱。如此多年,相安无事。不想,又是一夜欢聚之后,开元寺铜钟返航途中,桥头下有一坐月子的妇人正在洗涤污秽之物,血光直冲钟窍,开元铜钟一头栽入溪中,坠落点顿成深潭。南山寺铜钟痴痴等不来北边的钟声,因伤心过度,铜壁竟然裂开一道细缝。从此,漳州城内外听不到美妙钟声了。
这一美丽传说,寄托人们对开元寺的一腔情愫。漳州自古与佛结缘,信众有舍宅为寺,有舍财礼佛,有散财行善,有虔诚膜拜,有苦行修持,所谓财布施、法布施、心布施,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漳州的佛缘还有一实例为证,北郊岱山村有五株古菩提树,这五株古菩提树,分东西二列,应是明末建大山广岩禅院时所植,树龄将近四百年,最大一株树围需三个成人合抱,其树龄恐要更长得多。这五株古菩提树,历经数百年寒冬酷暑,依然生机勃勃,枝干粗壮发达,枝叶茂密苍翠,气根与枝条迎风婆娑,摇曳多姿。
开元寺碑石的出土,菩提树百年的坚韧等待,似乎是漳州与佛缘绵绵不绝的象征,又好似在呼唤人们广发菩提心,重振开元寺的法脉。
(江焕明)